公共选择学派,由诺贝尔经济学奖得主詹姆斯·布坎南等人创立，其核心思想是将经济学中的“经济人”假设和分析工具应用于政治决策过程，试图揭示政府行为的内在逻辑，它的研究方法可以概括为一句话：将经济学方法用于政治科学的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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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研究方法的核心特征和具体工具如下：
核心方法论原则
这是公共选择学派的基石,决定了其研究的基本视角和分析框架。
经济人假设
这是公共选择理论最核心、最具争议的假设，它主张：
- 个人是理性和自利的：无论是选民、政治家还是官僚，其行为动机都是为了追求自身利益的最大化，这里的“利益”不仅仅是金钱，也包括权力、声誉、选票、政绩、闲暇等。
- 一致性假设：个人在市场领域和政治领域的行为逻辑是统一的，一个人在市场上追求个人利益，不会进入政治领域就突然变得“大公无私”或“利他主义”，政治家在投票或制定政策时，同样会从自身利益（如当选连任、巩固权力）出发。
意义：这一假设打破了传统政治学中“政府是公共利益的代表者”的浪漫化想象，将政治人物还原为追求自身利益最大化的“经济人”，为分析政府失灵提供了理论基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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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法论个人主义
公共选择学派坚持,所有社会现象都应被视为个人行动的结果。
- 集体行动是个体行动的集合：所谓的“国家意志”、“社会利益”或“政府决策”，最终都是由具体的个人（如议员、总统、官僚）的选择和行动构成的。
- 分析单位是个人：研究政治过程，必须从分析个体参与者的动机、选择和行为开始，而不是从抽象的集体概念出发。
意义：这使得复杂的政治过程可以被分解为可分析的个人决策模型，使政治研究具有了坚实的微观基础。
政治作为一种交换过程
公共选择学派将政治过程视为一种复杂的“交换”或“市场”。
- 政治市场：政治活动可以被看作一个特殊的市场，在这个市场中，参与者包括：
- 选民：提供“选票”，换取符合其利益的公共政策。
- 政治家/政党：提供“政策纲领”，换取选票和权力。
- 官僚/政府机构：提供“公共服务”，争取预算和权力。
- 利益集团：提供政治支持（如资金、游说），换取有利于自身的政策。
- 交换的规则：这个市场的“游戏规则”就是宪法和法律，不同的规则（如选举制度、决策程序）会产生不同的交易结果。
意义：这一视角将政治从权力斗争的舞台，转变为一个可以通过经济学工具（如供求、成本收益）进行分析的交换体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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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要研究工具与分析模型
基于上述方法论原则,公共选择学派发展出了一系列具体的研究工具和模型。
投票理论
这是公共选择理论最经典和成熟的领域之一,用于分析集体决策的非市场过程。
- 阿罗不可能定理：肯尼斯·阿罗证明，在满足一些基本民主原则（如广泛性、一致性、独立性、非独裁性）的前提下，不可能存在一种能够将个人偏好加总成社会偏好次序的完美投票规则，这揭示了民主决策在逻辑上的内在困境。
- 中位选民定理：在一个一维政治光谱（如左-右）上，如果选民偏好呈正态分布，那么任何政党为了赢得选举，其政策主张都会向中位选民的偏好靠拢，这解释了为什么两大政党政策趋同的现象。
- 投票悖论：指在多个选项和多个选民的情况下，少数服从多数的投票规则可能无法产生一个稳定、一致的最终结果，导致决策循环或任意性。
利益集团理论
分析有组织的利益集团如何影响政治决策。
- 奥尔森的集体行动逻辑：曼瑟尔·奥尔森指出，由于“搭便车”问题，小集团比大集团更容易组织起来并成功地游说政府，因为小集团的成员能从集体行动中获得更大的、可分割的利益，而大集团的成员则倾向于让别人去争取，自己坐享其成。
- 寻租理论：由安妮·克鲁格等人发展，它指的是利益集团通过游说、贿赂等非生产性活动，来获取政府创造的垄断特权、补贴或关税保护等，这种活动不是为了创造社会财富，而是为了将社会财富从一方转移到己方，造成了社会净损失。
官僚理论
分析政府官僚机构的行为模式。
- 官僚预算最大化模型：官僚的目标不是公共利益，而是追求其所在机构的预算规模、权力和声望的最大化，为了实现这一目标，他们会夸大公共项目的成本，低估其收益，并不断游说政府增加预算。
- X-低效率：由于缺乏市场竞争和利润考核的硬约束，官僚机构往往存在效率低下、人浮于事、资源浪费等问题。
宪治经济学
这是公共选择学派的最高层次,也是布坎南的核心贡献，它不满足于分析具体的政治决策，而是研究决策的规则本身。
- 立宪选择：它主张，在制定具体政策之前，首先应该选择一个好的“宪法”或“游戏规则”，因为一个好的规则（如限制政府权力、分权制衡、财政纪律）可以约束和引导自利的政治行为，从而产生更好的政策结果。
- 维克塞尔-林达尔共识：强调公共决策应尽量接近一致同意的原则，因为这样能最大限度地减少对少数人利益的损害，提高资源配置的效率。
研究方法的评价
优点
- 视角独特：为理解政府行为、政治失灵提供了强有力的经济学解释，弥补了传统政治学的不足。
- 分析严谨：将个人理性选择模型应用于政治分析，使政治研究更具逻辑性和可证伪性。
- 解释力强：能够解释许多传统理论难以解释的现象，如政府扩张、利益集团影响、政策僵局等。
- 政策启示：其研究结论（如对寻租的批判、对宪政改革的呼吁）对现实中的政府改革和制度设计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局限与批评
- “经济人”假设过于简化：批评者认为，将所有人的动机都简化为纯粹的自利，忽视了利他主义、公共精神、意识形态等复杂因素。
- 忽视了权力与合法性：过度强调市场逻辑和利益交换，可能忽视了政治中权力、权威、合法性等非市场因素的重要性。
- 价值中立性的争议：批评者认为，公共选择学派并非完全价值中立，其本身就带有强烈的自由主义和反政府干预的倾向。
- 模型假设过于理想化：许多模型（如中位选民定理）建立在严格的假设之上，与现实世界的复杂性有一定差距。
公共选择学派的研究方法是一场深刻的“范式革命”，它通过“经济人”假设和方法论个人主义这两个核心支柱，将政治过程视为一种特殊的交换市场，并运用投票理论、寻租理论、官僚理论等工具，对政府行为进行了系统而深刻的剖析，尽管其方法存在争议，但它极大地拓展了我们对政治世界的理解，并为制度设计提供了宝贵的思想财富。
